螺旋向下

◎初階遊民

  所有人生規劃與進程都暫時停止了下來,在電子郵件中發現被公司「Thank you」,此前的努力與付出,斗大突兀的異國文字顯現在信件的標題,不及撫平詫異心情的衝擊,抬頭張望隨即見到部門主管與人資主管手中各握著幾張似有表格框線的A4紙向此走來,目光交會下透漏未來幾個小時定的走向。

  盤點手中現有待辦事項數量與承辦過程歷次檢討改進文件,才驚覺數個月前晉升的職缺不是前往天堂通道的踏階,而是遠離安穩世間的絞繩,誤認待辦事項數量穩定維持僅是轉入非原先擅長領域的教育培訓,由此發展檢討改進文件原來只是流放邊疆接續驅逐出境的通關文書,櫃子上最顯眼的位置放置著晉升當時被恭賀贈送「任重道遠」的琉璃藝品,上頭夾著風光的晉升人事令,如今才知人事令是掩飾調動規定、啟動資遣程序的索命符。

  對晉升後劃的願景甫經啟動,卻在須臾之間被迫登出經濟來源,長期貸款後續無著,家庭生活支出無以為繼,審視自身年齡與真實最低生活支出等剝奪談判籌碼的重擔,或以退後轉進勞動力市場,以毫無防身利刃窘態,從各類豺狼虎豹口中奪取一絲肉屑殘渣安身立命,或以殘兵敗將之姿,對原公司發起一場勝負難以知曉且期程無法掌握的訴訟,少少的資遣費與失業補助,均不能快速有效回補流動性資產消失在各類成本與費用的沼澤,慌亂的藤蔓從腦中杏仁核下向蔓延到心臟,誘發腹內一把仇恨的怒火,燒向佈滿荊棘的訴訟程序,濃煙遮蔽了展望未來的雙眼。

  雖然查詢到勞動事件法規定第一審應於6個月內審結,但卻諮詢到這樣的規定從未見具體落實在真實世界,還被調侃6個月內審結大機率是駁回原告請求,渴望至少兩敗俱傷以換取重回崗位的計畫,不過只是自己腦中的妄想,怒火終於燒穿最後防線的理智,對著避風港大聲嘯衝撞,換得了被逐出家門的緊急保護令一紙,摸索能換取溫飽的自身所剩價值,不過剩下辦出各間銀行帳戶來交換下一餐有所著落。

  在遊民聚集地被逮捕,再次見到律師,已經是在看守所內,名下財產早因未能償還借款,被法拍償債且不足清償所有債務;面對詐欺被害人咄咄逼人要求賠償損害,不再期待和解換取從輕量刑,出庭應訊不過是另一種放風時間,起訴書中記載的天文數字,影響了最後判決刑度的高低。階下囚的日子沒有挽救崩壞的心態,過去的風光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撕不去更生人的標籤,走回社會重拾基本溫飽生活成了人生旅途最大障礙,最終因心魔難以跨越,僅剩肉體被阻擋於障礙之前,人生旅途永久停止。

  如果在被「Thank you」後能壯士斷腕,將長期債務的擔保品果決棄保,降低一切可能支出,是否就能減緩死亡螺旋進程?或者在抉擇再尋工作或訴訟衝撞時,多一點和緩時間消化情緒,是否就能發現人生尚有暫停一下的選擇?抑或在重回社會後不回頭凝視過去重摔的創傷,只管向前踏足尋找出路,是否就能有機會發現另一片天空?然而,這些假設不過是另一個平行時空,回歸現實世界,或許以《金剛經》所載「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的心態面對,更能看穿這一切紛爭的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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